【摘 要】杨沂孙作为清代篆书革新的关键人物,在篆籀之学与古文字研究领域造诣颇深。其篆书初宗邓石如,进而上溯石鼓文、钟鼎金文,融会大小二篆之精髓,形成结体工稳、笔法圆劲的独特风格。这种开创性的艺术实践,不仅突破了传统篆书的审美范式,更对吴昌硕等后世书家具有重要启示作用,对清代篆书发展影响深远。
【关键词】杨沂孙;邓石如;吴昌硕;清篆
杨沂孙,字子舆,号咏春。清代享有盛誉的文字学家、书法家。清代中期(乾隆、嘉庆时期),受金石学影响,篆书的面貌也异彩纷呈。杨沂孙(1813年生)作为嘉庆年间涌现的学者型书家代表,不仅在古文字学领域造诣深厚,更将学术研究与书法实践完美结合。其篆书创作既融合了扎实的文字功底,又体现出独特的书学理念,最终形成个性鲜明的艺术风格。这位在书法理论与创作实践上均取得卓越成就的书家,实为清代篆书发展史上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
笔者通过对比分析杨沂孙不同时期的篆书作品,并结合自身在临摹与创作中对篆书的体会与思考,进一步分析杨沂孙篆书书风的形成和发展,以期对人们今后的篆书创作提供学习参考。
本文将采用文献考证法对杨沂孙生卒年、字号进行简要介绍,采用图版证实法对杨沂孙篆书进行赏析,将杨沂孙篆书与邓石如、吴昌硕篆书选字进行比对,浅析杨沂孙在篆书方面对吴昌硕产生的影响。
杨沂孙生平考证
☆杨沂孙生卒年考证
杨沂孙,清代享有盛誉的文字学家、书法家,精通篆书。杨沂孙少年时师从李兆洛学习诸子,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中举,官至安徽凤阳知府。杨沂孙篆书初学邓石如,随后他又上溯石鼓文、金文,学习圆劲冲和的笔法。杨沂孙独辟蹊径的学篆方法,孕育了他独特的篆书面貌,使他成为一位对清代篆书发展有着突出贡献的书家。辞官返乡后,杨沂孙的篆书名噪一时,著有《在昔篇》《文字说解问讹》等。
杨沂孙在书法上虽然享有盛名,但目前能查证到的资料很少。《清史稿·邓石如传》后附有关于杨沂孙的百余字记载,成为后世学者研究其生平的重要文献依据。目前学界对杨沂孙的探讨多以此为基础。引录部分提到:“杨沂孙,字咏春,江苏常熟人。道光二十三年举人,官安徽凤阳知府。光绪七年卒,年六十九。”[1]上文对杨沂孙姓名、字号、籍贯、卒年等作了简单的阐述,对杨沂孙具体的出生年月并没有提及。根据上文“光绪七年卒,年六十九”可以计算出杨沂孙的出生时间为嘉庆十八年(1813年)。《清史稿》是一部正史,其内容也是相对精确、具有较高可信度的。
随着时序推进,我们看到了杨沂孙弟弟杨泗孙为其写的墓志《濠叟墓志》这样记载:“先君子生泗、孙兄弟成立者三人,兄之生也,以嘉庆癸酉九月二十三日。”[2]这段文字佐证了《清史稿·邓石如传》中对杨沂孙出生时间的记载,并对杨沂孙的出生日期有了更细致的记载,精确到嘉庆癸酉(嘉庆十八年)九月二十三日。
☆杨沂孙字号考证
有关杨沂孙字号的记载,《清史稿·邓石如传》与《濠叟墓志》中却存在着诸多不同之处。《清史稿·邓石如传》中的记载为:“杨沂孙,字咏春,江苏常熟人。”《濠叟墓志》中的记载为:“……兄讳沂孙,字子舆,号咏春。”[3]
古代文人的字号是非常严谨的,此处二者有关杨沂孙字号的表述存在明显的分歧。前文虽然提到《清史稿·邓石如传》的内容具有较高的可信度,但由于《清史稿·邓石如传》是清朝结束之后编纂整理的,不论是在清代历史上的地位还是编纂此书的角度,附属于《邓石如传》后的杨沂孙都不是必须要记述的内容,所以《清史稿·邓石如传》中有关杨沂孙字号的记载可能存在错误。杨泗孙的《濠叟墓志》则与《清史稿》大相径庭。古人极为重视墓志铭的撰写,作为胞弟的杨泗孙在为其兄杨沂孙撰写墓志时,必定字斟句酌、慎之又慎。所以在杨沂孙字号的考证上,其胞弟杨泗孙的《濠叟墓志》具有更高的可信度。
综上,有关杨沂孙的介绍暂且可以表述为:杨沂孙,字子舆,号咏春。江苏常熟人。擅书法,通篆籀,生于嘉庆癸酉九月二十三日(1813年),卒于光绪七年(1881年),享年69岁。
杨沂孙篆书风格及成因
杨沂孙以其独特的篆书艺术成就,对清代篆书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本章通过系统分析其篆书代表作品,深入解读其书学理论,进而探究其篆书风格特征及其内在成因。
☆杨沂孙篆书风格
杨沂孙篆书初学邓石如,融汇大小二篆,在结构上一改邓石如篆书的修长飘逸为方正古雅。他舍长就方的篆书形体蜕变,在结字方面开了篆书的先河。笔者通过对比邓石如篆书《白氏草堂记》选字与杨沂孙篆书《在昔篇》选字,直观地展示杨沂孙篆书的特征。
杨沂孙《在昔篇》中的“推”字并没有将“手”这一部首拉得很长,而是将左半部分主笔写得较短,与邓石如《白氏草堂记》中“据”字的“手”部有着明显的差别,也更加简约。又如“天”字,按照常规小篆的写法,下半部分应当是两竖,杨沂孙在此处以金文写法处理独具一格。同时,杨沂孙在笔画连接处产生的方折效果较之邓石如篆书的流美更具金文的凝重与厚实。“急”“张”二字的转折搭接处,杨沂孙方圆并用,这样处理既保证了金文的刚强之美,又保证了小篆的婉转流丽。
用笔方面,杨沂孙以藏锋入纸为主,起笔处多为圆形,其现存墨迹中很少发现尖头或方头起笔。他在行笔的过程中,尤其是在较长线条的后半段加快书写速度,出现自然书写留下的枯笔痕迹。枯笔的运用,在一定程度上会使线条涩劲的效果增加。收笔时毛笔自然提起,不做刻意回锋,丝毫不显造作,充分体现了篆书书写的自然美。
☆杨沂孙的学书观对其篆书风格的影响
杨沂孙的书学思想集中体现在其重要理论著作《在昔篇》中,该文献所阐述的艺术理念贯穿于他篆书创作的各个阶段,成为指导其艺术实践的核心理论依据。《在昔篇》,对于篆书杨沂孙作了如下阐述:“我朝佑文,硕儒蔚起。沿流溯源,考同究异。段君铿铿,首阐精谊。江、钱、严、桂,各树一帜……皋文醇雅,完白宏肆。”[4]
杨沂孙认为,与前代相比,清代的文字学研究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有很好的扩展。对江声、钱大昕、严可均、桂馥等学者的贡献,杨沂孙也给予充分的肯定。书法上杨沂孙推崇张皋文和邓完白,认为他们二人篆书可通秦汉。对于3000年来篆书凋敝的原因,他在《在昔篇》中这样阐述:“秦皇蔑古,李斯献媚。小篆肇兴,籀书乃废……古意渐漓,真形无几。”[5]文中提到,秦朝开始推行“书同文”政策,天下文字被统一成小篆。从实用的方面来说,重新规范后的小篆结体匀整,书写和使用起来要比烦琐的金文更便捷。但从书法的欣赏角度来看,它与金文表达的艺术效果大相径庭。如何才能写出真正具有古意的篆书?那就必须要上溯到夏商周时期的金文。《在昔篇》记载:“……维此吉金,亘古弗敝。得而玩之,商周如对。以证许书,悉其原委。”[6]
综上所述,通过对杨沂孙在篆书文字学理解、字形结构创新、用笔技法突破等多方面的考察,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将《在昔篇》中取法金文的书学理念深刻贯彻于创作实践。这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不仅为篆书艺术开辟了新路径,更对清代篆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具有重要的艺术史意义。
杨沂孙篆书
对吴昌硕篆书的影响
杨沂孙堪称晚清篆书发展史上的关键纽带,其富有创见的书法实践既承续邓石如精髓,又以独特风格启迪后世,对晚清以降篆书艺术的演进产生了深远影响。诸如吴大澂、吴昌硕、王福厂等人,在培养自己的书法风格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杨沂孙篆书的影响。
吴昌硕,原名俊,号苦铁等,浙江安吉人。其晚年书写的石鼓文深受后世学书之人推崇。或许由于吴昌硕晚年石鼓文成就过于耀眼,致使学界往往忽视其早期篆书作品的艺术价值。事实上,吴昌硕早年篆书在笔法运用与结体特征方面,明显吸收了杨沂孙的艺术养分,这一影响持续渗透直至其个人风格的最终确立。在此选用吴昌硕光绪四年(1878年)所作的《司马隃麋联》进行分析。光绪四年(1878年)吴昌硕年仅35岁,所以此幅作品属于吴昌硕早期篆作,从中我们亦可看到很多杨沂孙篆书的影子。吴昌硕此副篆联与杨沂孙的篆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早期的篆作中同样融入了金文的字形,例如《司马隃麋联》中的“文”字,在字形上以方形或扁方形为主,这与杨沂孙的结字方法不尽相同。又如联中的“名”“纪”等字与杨沂孙《在昔篇》的字形几乎一样。
吴昌硕《司马隃麋联》的选字与杨沂孙《在昔篇》的选字直观地反映了吴昌硕篆书早期在结体上对杨沂孙篆书的学习,这种字形处理方法,对吴昌硕中晚期的篆书创作也产生了很深的影响。
综上所述,吴昌硕的篆书艺术发展历程始终贯穿着杨沂孙的影响轨迹。从早期取法到中期融合,直至晚期蜕变,杨沂孙的篆书艺术持续为吴昌硕提供着创作养分。吴昌硕在深入研习杨氏篆书的基础上,通过创造性转化,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语言。这一发展过程充分表明,杨沂孙对吴昌硕篆书艺术成就的取得具有奠基性的重要作用。
结 语
学界对杨沂孙的历史定位虽存争议,但纵观清代篆书发展史,其革新意义不容忽视。杨氏在篆书领域的开拓性实践,不仅拓宽了后世书家的审美维度,更在创作理念与表现手法上为后来者提供了重要启示,对晚清以降篆书艺术的演进产生了深远影响。
本文通过多方考证,对杨沂孙的生卒年、字号等基础信息进行了系统梳理,重点论证了其在篆书结体与笔法方面的创新价值。杨氏融会大小二篆,以工稳的结体风格和取法钟鼎的书学追求,展现出严谨的治学态度与淳厚的艺术品格。
尽管本文对杨氏家世背景、隶书成就等方面未及深入探讨,但就其生平要略、篆书创新及对吴昌硕的影响进行了较为完整的论述。研究表明,杨沂孙在篆书领域的开拓性贡献对清代书法发展影响深远,堪称继邓派之后最具承启意义的篆书大家,其艺术理念对后世书家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参考文献:
[1]赵尔巽.清史稿[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10506.
[2]杨泗孙.濠叟墓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329.
[3]班志铭.清杨沂孙篆书在昔篇[M].黑龙江: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16:19-49.
[4]乔龙泉.杨沂孙书法研究[D].南京大学,2014.
[5]高昂.杨沂孙篆书技法研究[D].首都师范大学,2014.
[6]罗勇来.杨沂孙年表[J].中国书画,2007(10):23.
(作者系湖南科技大学美术与书法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