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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地蛮干 找寻生命与人性的诗与画——访清华大学人文讲席教授冷冰川

        作者:李向华2025-05-13 08:36:41 来源:中国建筑家网

          冷冰川 《万卷如雪》 50cm×70cm 2012年

          4月26日,“伊卡洛斯,刻墨者独白——冷冰川新作展”开幕式暨《荷兰的心》《黑白》新书首发式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举行。冷冰川以刀为笔、以墨为魂,用62件新作与两部新书,展现了他对艺术本质的深刻探索。

          冷冰川曾在荷兰、西班牙求学,是巴塞罗那大学艺术博士,展览开幕式上受聘为清华大学人文讲席教授。他的艺术成就源于他对“刻墨”技法的开创性探索。他的作品以刀代笔,在墨色基底上刻划出细腻而富有张力的线条,形成独特的黑白视觉语言。值此展览之际,本报记者专访艺术家冷冰川,邀请其讲述自己创作的心路历程。

          ◆记者 李向华

          记者:近日,您的“伊卡洛斯,刻墨者独白——冷冰川新作展”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举行。此次展览以“伊卡洛斯,刻墨者独白”为主题。这个主题有着怎样深刻的内涵,与您的创作理念和此次展出作品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冷冰川:伊卡洛斯说的就是艺术家自己的故事,是他们悲愤的自画像。艺术家们通过飞翔、坠落的主题,表达对人类无畏精神和创造力的赞美。这也是艺术家挑战创作边界,突破传统限制,表达自己独特见解、理想、情感的一种方式。

          我一直以来喜欢对媒介进行探索。我喜欢复杂含混的肌理和质料,却又想画出单纯、简练又清澈的东西。这种热情是生命的一种形式,是一种纯粹的创作,比什么都重要,无关什么传统或现代化。艺术家一生都在做自己完成不了的事情,像伊卡洛斯那样无望,但又无限自由地飞翔……

          就创作的真诚性来说,我们无数次自发而真实地反映主观的内心世界,至于“理不理解”“完不完成”,又有什么关系呢?把所有最美好的播种下去,再播种下去,艺术家的任务就是清洗种子,并播在心田。

          人们对失败(的诗意)太不重视了,怎么会有轻慢失败的时刻呢?

          记者:本次展览展示了62件(组)新作,涵盖刻墨、综合材料及立体作品,在创作这些不同类型作品时,您在材料运用和创作手法上有哪些独特的思考和探索?

          冷冰川:我在创作中不怎么守规矩,因为不想受任何限制,也不想按通俗的方法。我希望我的创作不能被归类才好,最好像“打翻了的牛奶”一样不可控、不可收拾,因为创作就是要面对种种无常、不可控的偶然。世间的一切力量都在处心积虑地“把牛奶打翻”,我喜欢这样的绝境,以便让我在万分惊醒中提神应对,描述那些“更强大、更原始”,比黑色艺术更有力的象征。可惜我做不到。

          如果说我的创作还略不同于别人,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创作方法。我总是从我不知道的地方开始,每一件作品我都从“不知”开始。每种风格都有一种局限,创作中滥用熟知的东西,一定是在沿用旧习惯、坏习惯。

          记者:您以“刻墨”闻名,刻墨艺术中,刀法与墨韵的结合是关键。在这次展出的刻墨作品里,您是如何进一步深化和创新这种结合方式的?

          冷冰川:20世纪80年代初,我就用了“刻墨”这种方法。我先是一刀一刀、一点一线用30年完善这种风格,成熟以后,我又想从“自由”中重返更生拙、更朴素的境地。所以,我又用了10年时间,才找到了一种新的“天性”自然——天性远比逻辑深沉。无休止的瓦解,比无休止的累积更吸引我的感知激情。创造里“伟大”是由人不自主、不理解的事物勾勒出的——伟大即被误解。

          记者:同样是用刀,您现在是否已经进入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的自由之境?

          冷冰川:庖丁用了19年进入自由化境。我像在自由荒野中一样,毫无保留地走了40年,想从自由的化境重返童拙生朴的境地。我不要精熟,不喜欢。

          记者:从早期创作到现在,您的艺术风格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这次展览中的作品,体现了您当下怎样的艺术追求?

          冷冰川:我是个自然的创作者,我不回顾以往的创作经验和技巧。所以,不管我用黑白刻墨、布上综合材料、漆作或用综合材料做立体的作品,我都只用“自然”。“自然”令我在任何时候都太过无畏。自然到完全可以不顾章法的时候,我努力瞎画瞎刻,仿佛浑身是胆——这“努力”是不可穷尽的意思。正是这点让我有负于自然。

          记者:刻墨的“容错率”高吗?有没有过“意外之笔”的惊喜,或者因此不得不放弃一张作品?

          冷冰川:真遗憾,即便是表面看起来如此完美的作品,都是带着极限的错误逐步完成的。我总是嫌弃自己的作品太优美、太完整。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故意从损毁中开始创作——反正我也不会再回来了。每次的放弃或者达成都有很多的骄傲和苦涩,创作人总是一次次地从损毁中捞回自己。不然呢?

          记者:带着激情、痛苦、坦诚、冲动和它们混杂在一起所形成的鲜活生命力的老去,是一种什么体验?

          冷冰川:青春的体验。这是“天真”的亲证。有一种多余的比喻,比如一丝不挂,比如几株茅草。

          记者:您曾说文学与艺术没有界限。在此次创作中,文学元素以何种方式融入您的艺术作品?

          冷冰川:文学气质几十年来自然融入身心,我从不刻意强调、寻找。这两种创作对我来说,只是文字和线条、色彩的区别,真诚的创作自有天然朴素的引领——因为那是朴素。

          当我认真的时候,我仿佛回到纯真的童年。文学就是以童真热情,自动往返于“至拙”或“至巧”的执着、幻想和美色。不必着急,最后的“天真稻草”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并生发出原样的芬芳——什么都不需要寻找,却找到了。

          我的文字和创作就是以这样的天真平实互释互误,越简单越能抵达真正热烈的诗。深沉的都是这种“孤悬的灯塔”,“溺水的人”能看见。

          记者:对于这次在清华美院的展览,您希望观众从您的作品中感受到什么?获得怎样的体验和思考?

          冷冰川:每个观众都是独立的个体,所以我对观众不提要求。我觉得作者和观众之间的交流或盲目交流都是一种再创作。像认亲,相互够不着的时候反而更热烈、更诚恳、更好玩;像一场盲人之间的自由式摔跤,裁判是盲人,观众也是盲人,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能提什么要求呢?如果人们相互之间不是隔得像放牧一样的遥远,又怎么能够找得到对方呢?我最好的创作都没有任何意图,因为最自然最真的东西,你无法控制。无法控制的东西,我不能给人建议或要求。

          记者:您的作品常常蕴含着对人性、生命等主题的思考,在这次展览的作品中,这些思考有着怎样具体的体现?

          冷冰川:我各种类型的创作都包含着对人性、生命的表达。我是个诚恳的创作者,我不根据其他的需求来创作。正是人违抗的东西成全了创作,这也是人成长的轨迹。创造灵心的勇气促使每个人成为自己生命的创造者。

          记者:在创作过程中,您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挑战或灵感迸发的瞬间?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冷冰川:每天都是应对无穷无尽的挑战和自我损毁,我喜欢从破坏和损毁中捞取鲜活的生灵和真实的技巧。我一直采用这种个体的极端创作方法。不是我喜欢极端,而是庸常的创作状态太无聊。至于灵感,你深度专注的时候它一直在,并一直在解决问题。

          记者:您从事艺术创作和教学工作。此次展览作品对于艺术教育有着怎样的启示?您希望对年轻艺术家传递怎样的创作理念?

          冷冰川:我长期专注创作,除了短期的讲课和讲座,我没有长期的教学经历。不过好处是我也没套路,可以直接把长达40年的感悟经验真切地传授给热爱创作的同学。我想说出课堂以外的品质。

          创作不仅是刻划,也不是其他什么普通细则。综合的思想品质是一条足迹,每个人描绘他独特无二的发光品质。老师要尽力帮同学们找到这些焰火和光。

          记者:此次展览的开幕式也是《荷兰的心》《黑白》两部新书的首发式。这两本书和展览作品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它们如何进一步丰富了观众对您艺术世界的理解?

          冷冰川:展览和书好像也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都是我的作品。我是不擅长交际的人,害怕各种表达和活动,所以想在校庆画展开幕时把新书首发等活动都放在一起了。

          几十年来,我一直虔敬地做着各类创作。坦率地说,性灵化的创作是离生活较远的一件事,尽管它有现实生活作为基础,但它多半是超越现实的东西。我们难以用生活常识和经验去把握理解它。

          创作和生活一直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假说或智识,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终极的答案。但我热爱这种无定论或特定论的东西。正因为无定论,创作与生活才充满了魅力,并给我更大的动能。

          记者:您在艺术创作中以刻墨闻名,在诗歌领域也有深入的探索。您觉得刻墨艺术中的线条、黑白对比等元素,是如何潜移默化地影响您诗歌的意象和节奏的?

          冷冰川:画里面的诗意源自阅读和文学,诗里面的讲究和画面感,肯定也是受绘画的各种影响。一切纯粹的创作都在讲述生命,所以不管是我以文字或线条、色彩创作,说的应是同一种事情,即映照时代的、情感的变化……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存有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辨识的火苗。我们孤身单骑,往往不能自知甚至来不及验出自身的原形,但总能平实、简单地抵达——诗画创生不过如此吧。如果读来让人亲切,也不过是你投入了真诚的生命、情感,而不是什么雕虫小技。

          记者:您的诗集《一笔一划:诗九十九》精选了99首藏而未发的作品,时间跨度近40年。在这漫长的创作过程中,您诗歌创作的风格和主题经历了怎样的演变?

          冷冰川:我是个自然、真实的写作者,并对诗歌充满着虔敬。我没有刻意写作或想改变写文字的风格。如果有什么演变,我就是写的越来越少,越来越不会写。只有在被刺中的时候,才捞起文字,然后是诚恳、诚恳、再诚恳地找一种单纯的形式。

          我写作的激情源于对社会功利主义的抗拒、对内心真实的渴求。这或许能填补单纯多余的空虚。

          记者:您的绘画与诗歌常常相互交融。在创作时,是先有绘画灵感进而衍生出诗歌,还是诗歌的构思激发了绘画创作?两者之间的灵感转化机制是怎样的?

          冷冰川:我以绘画为主,诗歌是我被迫提炼的另外的单纯的东西,40多年也不过100多首。对我来说,它们是两种心情的创作,但同属一种感性灵心。画不出来的时候,我就阅读写句;看不进去也写不出的时候,我就在画面上信马由缰。

          诗画自然转换,它们或沉睡或独守篝火,将一地鸡毛的日常琐碎和沉重的生存砖瓦转化成另外的珍贵和骨骼。我喜欢诗人在功利实用主义年代坚守的固执的渴求,这些无法置换的精神体验,恰恰构成人的可能和本质。

          记者:您曾说“诗是表象,但诗交换生活”。从您的创作实践来看,诗歌如何与您的生活进行“交换”,又怎样反映在您的艺术创作之中?

          冷冰川:我以为我的诗画和生活是截然分开的。创作时我不与生活讲道理,因为庸常的生活是另外的。但诗歌创作不写现实生活也无从开始,唯一的策略就是让这种“世俗生活”永远不落在你的身上。

          “永不”,这应该是身边的荣誉和乐趣。那神经末梢的痛觉连着童年、连着野草、连着心跳,连着一寸又一寸无法量化的光芒。

          记者:在您的艺术作品中,传统绘画的诗性意境与西方现代艺术的表现手法完美融合。在诗歌创作中,您是如何融合中西方诗歌传统和文化元素的?

          冷冰川:除了绘画,其余的时间我都花在阅读中,中外古今杂七杂八的。我也没有系统化地创作诗歌,可能是自然借用了绘画中的意象表达、手法,与常识游戏。

          我创作的时候百无禁忌,什么都可以利用。到最后才知道,你献身追求的,原来是你早就有过而又失去了的一些东西。幸运的是,我的心劲儿一直在,没有糊弄事儿。

          这是一个大时代。我在西班牙巴塞罗那生活了30年,各种跨文化融合都在自然的生活、创作中——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恰恰就是一个世界。

          记者:有评论说,您的诗歌有难解与神秘的特点。您在创作诗歌时,如何把握这种神秘性与可理解性之间的平衡?如何让读者在欣赏时既能感受到神秘的魅力,又能有所感悟?

          冷冰川:我很难说清楚这个问题。我只是自然地写作,把本色朴素地捞起来,让其他过去。我把这种纯粹的字句内容归为(情感)暴力维护的结果。

          等你赤脚又无路可走的时候,你通过一种有趣的拐弯抹角的形式,给无声的冰山提供一种礼仪或力量(求情讨饶也算)。我写作的精华就是要在目标的彼岸——不管采用什么方式,所以无法迁顾其他。其实,字句的实情要比音乐具象易解得多,只是读者不愿意花心思去进入。

          记者:在您的艺术创作里,无论是绘画还是诗歌,都蕴含着对生命、

          生活的深刻思考。以此次展览作品和您的诗歌为例,您希望观众和读者如何去解读其中关于生命与生活的哲思?

          冷冰川:我在创作中寻找真实的灵心,但我不会狂妄地要求观众和读者去理解那些灵肉、哲思。那些灵心和自然欲念,像自然植物,只需要阳光和水。这和土地是一回事。了解土地的人,自会懂得创作者艰辛说出的东西。

          记者:未来,您在艺术和诗歌创作方面有怎样的计划和愿景?是否会尝试将两者以更新颖的方式融合,带给大家更多的惊喜?

          冷冰川:每年都想着要有所突破,一直酝酿着创作大件作品——那种人能在画面上走动、耕种、作诗题句的巨幅作品。我一直是这么蛮干的,用心用体力创作。也只有这种蛮干的激情、生灵滋养能诱引我。

          真正的艺术家都带着故乡出来,带着“无我”的诗、“无我”的技巧和“无我”的精神。上天给了人有限的力量,却给了人无限的欲望。但太多的创作欲求、技巧和激情,在使用的时候往往缺乏新鲜感。激情我从来只能吸收、误用它,而不能够回赠它顶尖的峰值。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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