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强 《云过春山》 纸本重彩 180cm×96cm 2023年
编者按
2025年11月19日至12月3日，“在东方：画里中国——当代中国画作品展”在郑州美术馆新馆举办。展览汇聚南北杰出中国画家精品，通过“南风北象”“山河万景”“山花烂漫”“院风之路”四个篇章，呈现了中国画在当代的多元发展路径。展览期间，当代岭南艺术研究院对参展画家、河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李健强进行了采访。现将相关内容整理刊发。
◆徐辉龙
徐辉龙：作为河南省美协副主席，您又兼任几所高校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在繁重的任务中，您仍能抽出时间不断创作，而且在您的作品中总显露超然脱俗、宁静致远之意，令人惊叹。可否谈一谈您的生活与工作？
李健强：心性使然吧！自己性格相对平和，不爱折腾，对物质没有太强的欲望。我1982年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出版社做美编工作，2010年被调到河南省书画院做专业画家。几十年的时间里，社会变化很多，周围的同学同事和朋友，很多都有了更多的想法，有不少选择做生意等。我好像没受太多影响，依然简单地生活。白天8小时上班编稿子，晚上画画、写字、读书，更多关注自己的内心。庄子说“外化内不化”。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
徐辉龙：观摩您的画作，发现您最突出的绘画题材当属“灵山无尘”（雪景山水）与“春和景明”（金碧山水）两大系列。尤其是“灵山无尘”系列，它表现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物象，更像是对一个哲学世界的表达。您能具体谈谈吗？
李健强：我画的众多雪景山水为“灵山无尘”系列。雪景山水是古人最喜爱表现的题材之一，历史上有很多经典画作，比如北宋范宽的《雪景寒林图》等。古人还写下了很多与雪有关的诗文，比如刘义庆的《雪夜访戴》、柳宗元的《江雪》、张岱的《湖心亭看雪》等。在中国的文化语境里，雪已经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自然事物，还是寄托着文人画家的诸多情怀的媒介。雪之高洁无尘正是文人内心的追求与写照。
古代大德高僧的心目中有着“好雪片片不落别处”的体悟。那雪究竟落在何处了呢？这是萦绕在我脑际的一句“天问”。多年来，我在画雪景山水时一直在感悟、在体会，在不断接近那些不落别处的“片片好雪”，或急，或慢，或恣意狂舞，或从容散淡，远远望去，天地皆白，净寂而澄明。我想通过笔下的雪景山水，创造出一种内在的寂静，去呈现心中静谧的光明之境。
我以泥金重彩创作的“春和景明”金碧山水系列，更多源于豫西邙岭天地大美带给我的感受。一次春暖花开的三月，邙岭之行让我发现了这种祥和、华美、庄严之美，“她”深深打动了我。近几年，我不断在这个系列中注入更深层次的精神表现，在视觉形式上以一种新的审美表现方式描绘黄土高坡，追求有所突破与创新。
徐辉龙：传统山水通常以留白来表现白雪的质感和厚度。而您的雪景山水几乎纯用笔线勾勒，虚写太古之雪。您能否展开谈谈？您想追求的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李健强：宋人雪景山水更多在“实境”中表现主观感受，笔墨形式更多采用描绘手段，皴法繁密。元代更多文人进入绘画领域，材料也由宋人的绢本更多地变为纸本，在绘画表现上开始强调“写”的笔趣。以今天的审美来看，古人对山水自然形态在语言表现上的探索仍有“未尽”之处，在形式表现、空间分隔、意趣表达等方面，还有变化与突破的可能。我更多强调“线”在造境中的作用，更强调视觉呈现上的单纯，画面在总体深灰度的沉静意境中，以“笔线”的交织与多变，对自然山水进行更主观的表现，以更强的书写性借“雪”表现我之“远离尘埃，心抵圣域”之境。
徐辉龙：您的画室取名“云心禅堂”。从你对作品的取名（如《来时无迹去无踪》《光生妙境》等），以及您对创作的表达来看，似乎都离不开“禅意”。
李健强：董其昌说：“不懂佛学，不通画理。”可见前人认为，禅意与画理有某种关联。佛禅一直是我艺术之灵根所寄。多年来自己对待生活、对待艺术，始终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被外界诱惑所动，存养本心。
学画如同参禅，学画的过程也是寻找自己心性的过程，变化的是外相，不动的是内心。没有强大的心灵力量支撑，何言艺术之生机？
心外无法，满目青山。山河大地，皆自性见。千圣相传，唯是一心。
徐辉龙：您的《春和景明图》《垄上耕耘图》《南风歌》分别入选第十一届、十二届、十四届全国美展，能否为我们谈一谈这几幅画的创作过程？
李健强：大学毕业后，自己一直以创作水墨山水画为主，但回望中国绘画史时，心里一直有种遗憾。从大小李将军创造重彩青绿金碧山水开始，到宋代王希孟《千里江山图》达到高峰后，这一脉就少有突破和创造性的发展了。
中国传统绘画系统在水墨之外，色彩这个体系应该有更多的人去关注。牛克诚先生写过一本《色彩的中国绘画》。这本书就是一本有深度、有分量的学术专著。
自己一直对金碧山水很有兴趣。近30年来，自己从未间断过对青绿山水画的研究、临习与创作。这三幅作品描绘的均是豫西黄土高坡。据我所知，历史上从未有人以金碧重彩山水表现黄土高坡。黄土高坡的地质特征和自然颜色，正好契合传统金碧山水，当时我就想，以皇家院体青绿表现手法与壁画语言相结合，一定能创作出这个时代的金碧青绿山水。以前的画家画黄土高坡，更多赋予它一种苍凉悲壮之美，而我则表现它祥和欢喜之大美，实属别开生面。我特别感谢生活让我有了这个发现。
徐辉龙：您在书法和绘画上均有着颇深的造诣。可以请您谈谈对“书画同源”的见解吗？
李健强：如果把“骨法用笔”从“六法”品评标准中抽离，我不知道中国画是否还叫中国画，更不知道中国画将会是怎样的一个面貌。作为一名中国画家，我认为对于书法精神的理解，对于书法技能的掌握和运用，会对一幅中国画气息、格调、意蕴的整体呈现上，产生很大的影响。
自己从学画中国画的第一天起就明白这个道理。几十年来，书法一直是我的日课。随着绘画实践经验的不断积累，自己更加认识到，要想提升中国画的品质，必离不开对书法精神的理解与体悟。
为什么现在的写意大家越来越少，工笔画越画越匠气？我认为，书法修为不足是一个重要原因。
徐辉龙：“在东方·画里中国——当代中国画作品展”中有不少广东艺术家的作品，呈现出一种不同于中原的岭南气象。“岭南画派”是20世纪初形成于岭南的一种独特的艺术现象和艺术产物，在历史因素之外，以高剑父为代表的众多画家的革新意识和自觉意识也是“岭南画派”产生与发展的重要因素。当代岭南绘画在一定程度上延续和拓展着“岭南画派”的传统。作为一个中原地区的艺术家，作为岭南艺术的旁观者，可以请您谈谈对当代岭南绘画的印象吗？
李健强：“岭南画派”无疑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一个极具影响力的画派。高剑父等画家对于中国画的革新有着发自内心的使命感、担当意识与自觉意识。画面反映现实，艺术源于对生活的热爱。这些绘画观念依然影响着当下的岭南艺术家。当代岭南画坛名家云集，有一批极具影响力的中青年画家，他们的绘画在整体绘画面貌上呈现出热情鲜活多样的时代特征。能看出，当代的岭南更加开放与多元，更具活力，每一位独具个性的画家汇聚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极有影响力的当代岭南画家群体。
徐辉龙：“中原画风”近年来在中国画坛反复“刷屏”。“中原画风”逐渐成为河南美术的精神旗帜，其既具有现实意义，又有其历史的必然性。您怎么理解“中原画风”？
李健强：我个人认为，在当今这个交流更为频繁、文化自信得到彰显的时代，“风”的提法比“派”要好。风是流动的，充满活力与生机。历史上之所以形成画派，很重要的原因是彼时的交通和交流不便，自然形成了较强的地域面貌。但是现在，众多不同地域的优秀文化能人人共享，交通交流大大方便了。正因为这种变化，我们对待文化的态度才要更加开放。
当然，这不是说地域文化已不存在，要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个人的生命更是不可改变的。我们大可不必背上地域文化的负担。“中原画风”更多的应该是以精神来体现，如此才有可能创造出既是地域的又是去地域的，更具包容与厚度的艺术作品。
充满活力的百花齐放的艺术生态尤为重要。这样，在中原厚土上的艺术家自然会创作出更多具有“中原画风”精神气质、更加多样、更加自由的优秀美术作品。
徐辉龙：就在前不久，“在东方：画里中国——当代中国画作品展”在郑州美术馆新馆举办。其中第一个单元是“南风北象”。设置这个单元是希望通过加强河南与广东两地艺术的对话与交流，激发和促进两地中国画的创作。对此，您有何理解？
李健强：中原文化因历史而厚重，岭南文化因地理位置而开放。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河南不少学生考进广州美术学院，毕业后有留在广州的，有回到河南的。河南和广东在艺术上，从那时开始就有了许多交流。两省地理位置相隔如此远，心理上却又感觉这么近。文化的发展，需要有活力，有活力才有生机。在当下这个更加开放的时空里，两省艺术家的交流极大便利。在交流中，怎样既吸取对方长处，又不失自己本土特色，是需要两省艺术家共同思考的。我希望两地艺术家在交流中以更加开放的姿态去看待彼此。艺术作品最终呈现的是每个艺术家个体对世界的看法。基于个体心性，无拘无束、自由本真的表达才是最重要的。
（本文由当代岭南艺术研究院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