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李安源的绘画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在业界亮相。一来,是他原先作为知名美术史学者与研究者的身份。二来,是他的绘画展现出了一种不落窠臼与率性而为的“狂飙突进”。直至今日,我国美术学院的油画教学体系,仍旧难以摆脱半世纪前某单一训练模式留下的深刻烙印与影响。转战绘画以来,李安源从未将视野停留在这个高度僵化的体系中,而是将现代主义以来国际范围内的诸多直觉性表达的艺术作为视觉资源,进行自我定位与探索实验,展示了他对于艺术本身出于感性直观与精神本能的一种“原初洞见”。
在我们俩的一次聊天中,我谈及德国观念论先驱之一费希特,他的思想在当下少有人关注,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德国浪漫主义美学与艺术的重要哲学奠基人。费希特对“自我”绝对性以及“自我创造非我”理念的强调,成为了早期欧洲浪漫派将艺术作为无限自由之象征的哲学根基。中国现代主义绘画中针对纯粹的“自我主体”进行创作的浪漫主义倾向,只在20世纪前三十年间如林风眠等人早期作品中有所出现,随即遭遇历史进程与政治羁绊的打断与压制,长期处于缺席状态。
李安源的绘画行动与实验,如同费希特在其“知识学”中指出的:“我最初纯粹而简单地假定了自身的存在。”他的绘画并非基于外界形象构成的客观世界,而是一种源于直观涂绘的主体性活动。他在反复涂绘与“一挥”之间努力建构起一种个人化的艺术统觉。这一绘画的过程既是自我回归与自我建构,也是不确定性向确定性的过渡,客体向主体的流转,是“绝对的我”、“纯粹的我”和“自我设定的我”之迸发。
今天的中国艺术,仍旧需要回到哲学思想而非艺术形态的原初之地进行考察,所有仅仅只在“技”而非“道”的层面进行的鹦鹉学舌,即使水准再高亦仍旧是模仿而非创造与创生。将目光投向李安源那幅雾中漫游者的绘画,空间中的色彩与光华,并非只是自然光谱的物理拷贝,还是意识驱动的质料呈现;凌厉率性的造型与笔触刷痕,也并非应物象形的传移摹写,还是感性直观的形式外化。而画家本人并不一定自知,那份来自十九世纪初的浪漫主义,可能恰是他气质禀赋的精神根源与原初之地。
(文/郑闻,2025.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