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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醉墨狂欢间,直求艺术本真

        作者:李琰2025-07-31 08:52:06 来源:美篇@春睡画院

          陈一峰 作品

          多年前我戒酒,一峰兄醉后来电:“琰弟你戒酒,我咋办?”语气里满是痛惜,仿佛少了一位酒友便失了天地。我笑答:“你照喝呀!你有画呀!”其中深意是,你老陈喝酒本不在乎和谁喝的,你要的是那酒后的神思飞扬,你要的是那种精神画画!这样的喝酒常人还真没有!我自然也不行!如今想来,这句话竟点破了陈一峰艺术生命的玄机——这位岭南画坛奇人嗜酒如命,却常忘了杯中物名号,更不辨酒中门道。他笔下奔涌着西方所谓“酒神精神”的狂放力量,偏偏对酒之形骸品类浑然不通。这看似矛盾,实则昭示他深谙酒之魂魄:不在形在神!那不过是引爆生命能量的引信,而这引信,正点燃了流淌在笔端的水墨奔泻在宣纸上的生命。

          西方酒神狄俄尼索斯象征迷醉的本能勃发,陈一峰拎笔挥洒时一手举着的酒瓶,却绝非他通向癫狂的终点。因为他不在意醉酒后无目的的欲望。他本是油画家,而西方艺术的造型藩篱满足不了他胸中翻腾的欲望,他最终投向东方写意的狂肆长河——如徐渭的墨雨倾盆,似八大的白眼向天,若李白失意后的疏狂,是怀素酒后的笔走龙蛇。酒于他,是辛弃疾的醉眼看剑,是抱石翁的醉里山川,是唐寅的醉执纨扇……是开启魂魄封印的密钥。石涛说“我之为我,自有我在”,陈一峰在酒意微醺中解衣般礴,胸中块垒尽化水墨翻涌。这非西式迷狂的复刻,而是庄子“醉者神全”的东方智慧——酒力催发下,个体生命的气脉与天地浩然之气浑然交融。他拒绝品酒,只喝只饮,只为攫取那点燃生命原力的星火,最终将这原力,宣泄在纸上。

          世人论酒,多耽溺杯中物象;陈一峰饮酒,所求乃是纸上的万千气象。他画辛弃疾,斗笔饱蘸墨浆如血酒迸射,衣冠飞动间剑气纵横,那画笔竟成了催动千军万马的战鼓;他绘苏东坡把酒临江,笔锋恣肆搅动水波,似以烈酒为墨,醉倒明月、醉倾长江——万物皆在元气淋漓的墨舞中重生。友人赠名酒,他只道“能醉人便是好酒”。醉的岂是肉身?分明是笔、是墨、是宣纸、是那颗滚烫的心!形式仪轨于他皆为虚妄,他要的仅是灼烧脏腑、唤醒魂魄的真火。此火泻于纸上,煮沸了千年水墨,如同造了一场横亘时空的爱,点燃了素白宣纸!

          庄子云:“醉者坠车而不伤,其神全也。”陈一峰微醺之际,正是心无挂碍、精神完聚的巅峰时刻。世俗的枷锁在酒意中熔解,被理性禁锢的生命力酣畅喷薄。画笔奔涌的线条与泼辣的墨块,是灵魂挣脱桎梏的纵情欢歌。“好酒使气”之“气”,正是被酒精点燃的生命原力,挟着本真激情直透纸背。当酒力散去,灵魂依然在微醺中赤裸而立,以墨痕为号角,宣告对自由呼吸的终极渴求——这才是他大写意的魂魄,中国写意精神的狂飙!

          世人常惑:醉眼朦胧中如何成就笔墨精妙?观其画,墨分五色的浓淡干湿枯,恰如佳酿的酸甜苦辣咸在舌尖五味俱全的交响;造型的情感意象化,正是酒神馈赠的混沌中的大清醒,酒成了点化艺术的药引。世人沉迷酒之表象,他独取酒之精魄。那淋漓墨迹,是生命不肯沉睡的灼热呐喊——这位“不懂酒”的酒神画家,终在醉墨狂欢间,抵达了艺术最本真的神域。

          正所以,才有了他与众不同而独具自我个性的水墨世界!

          (文/李琰,广州高剑父纪念馆馆长,广东省美术评论学会会长,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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