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勇访谈 七

（A=艾未未，S=舒勇，H=黄端）


A：这就是道家，“泡可泡，非常泡”，是吧？

S：呵呵，很有意思。然后我就想以一切方式让泡跟大家发生关系，以一切的方式来放大传播泡。然后出现在我的行为艺术，包括电影都有的。

A：你还有电影？

S：哎，刚才那电影里就是有吹泡泡的呀。

A：你这是电影吗？

S：是电影呀，行为艺术电影。

A：那是记录片？

S：不，也不是故事片，就是三场行为艺术，我把它剪辑成电影，大概就三四十分钟。全部用胶片拍的。

A：胶片拍的？

S：是，投了三百多万，中国移动投的，反正也不需要回报，就是让我玩一玩。这本身也是个泡，特有意思。它没有任何回报。

A：没有回报就是泡，是吧。泡的特征之一就是没有回报。

S：是。我本身我也是个泡，我舒勇也是个泡。因为很多人认为我应该通过这个项目赚了很多钱，其实没有。

A：也挣了一些钱吧。（S：没有。）你这一生中挣的最大一笔钱是哪一笔？第一笔我们知道了。

S：都是跟艺术没有关系的。

A：你不用说有没有关系，就象你读身份证那样，你不要加上别的东西。

S：，在96年的时候，我策划了一个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的展览，即中国将军元帅的书法展览。当时很多将军都出席了。赚了一些钱。

A：你让将军又一次流血了？

S：没有，我是通过我的方式让他们再次相聚一起。我跟他们接触的时候其实挺不错的，他们的人特别好。

A：人怎么样，怎么能够策划一个展览就知道人怎么样？

S：接触嘛。在跟他们做展览的接触的过程，我认为人只有在接触过后才会……

A：他们都杀过人吗？

S：杀人那是毫无疑问的。

A：你也杀过人？

S：那我没杀过人。

A：你曾经看人杀过人，你周围的人杀过人。

S：周围的人杀过，砍过人，没有杀。这是两码事。

A：杀过人没杀死啊？

S：没有，那只是砍过人，那不是杀人。

A：杀人一般都杀死了才叫杀人？那杀人未遂呢？

S：我没有杀过人，至始至终我觉得杀人跟砍人是两码事。杀人是有预谋的。

A：砍人只是让人痛？

S：只是一瞬间的爆发而已，他没有目的。

A：这叫伤害罪，法律上叫伤害罪。你不要讲目的不目的，那个是谋杀，谋杀跟伤害罪差别非常大的。

S：如果以伤害罪来定，我们每个人都有伤害罪。每分钟都在伤害人，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A：所以伤害罪你也把它认为是种泡沫？

S：我认为一定是个泡沫。

A：没有，咱们叉开了，那次挣了多少钱？

S：那个大概一百多万吧。

A：挣这么多钱？

S：因为有企业赞助啊。怎么说吧，因为……

A：那是什么时候？

S：96年吧。

A：96年你会挣那么多钱啊？

S：那没有多少钱，其实也花掉了。其实我也开过很多公司，开过七八个公司。

A：讲一下你公司的名字，都叫什么？

S：好，我可以讲讲。94年的时候我就开了第一个公司，就是被骗之后。

A：就是觉得开公司好，可以骗别人的钱？

S：也不是骗别人的钱吧，就是可以自食其力了，人总是要找到一种自食其力的方法。因为在这之前我总是靠别人支持、赞助。我觉得不好意思，内心上有点难受。然后，我又想去画行画，去画广告牌。画行画，也讲讲这个故事。当时一个德国人，在广州的贵州大厦租了一间房，然后一帮艺术家都在房门口排队等着他，象民工等待发工资那种感觉，一个个地排着队。

A：都是艺术家？

S：都是。那个对我震撼也蛮大。一个大的门，大家被挡在外面，德国鬼子在里面，然后进一个给你发个微薄的工资。他们拿着那些画交给他，一百块钱一张，就出来了。我觉得画画在我心里是很神圣的事情，怎么能变成这样呢？然后我很火了，一脚就把那门给踢了。

A：你那时是为了什么？

S：我当时是想去领单嘛，希望可以拿到行画的订单，我想一张行画一百块钱挺多的，对于我来说挺好的。

A：那为什么踢了呢？

S：我看德国人那个样子，感觉中国的艺术都被强奸、侮辱了。你想那么多人在那里排队等他，交一张画一百块钱，等了很久，我看，哇，怎么是这个样子，我就完全了气愤了，然后就把门给踢了。他就叫保安来把我拉出去，然后我就走了。这个事对我伤害很大，我就觉得我不能靠这种艺术赚钱，我就要去开公司了，这是对我的一个刺激。然后我就开始成立一个叫三明广告工程公司，跟两个广州人合作的。三个人合作做了一段时间，打了一架就走了。因为我们当时拿了一个工程，大概有八百多万，是做装饰的，工程一拿到手他们就找各种借口把给我们踢出局了。开始说给我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技术入股，结果他拿到工程就不讲信誉了，那我就挺气的，当时就把电脑给砸了，然后打了一架就跑了。然后我就又在寻找机会，跟一个广东商业学院的老师，一个教授，这个人曾经还担任过一个市的市长，原先下放到一个县级市做一个市长，还是有点名气的，开了一个广东商学院经济开发公司，要我跟他合作，然后我也跟他一起聊吧，也就同意了。也挺巧，他叫我给他装修整个铺面嘛，然后我就把他的铺面搞得乱七八糟。

A：你不会装修？

S：我不是不会装修，我要做个作品，我是这样想的。然后就把他的铺面用抽油烟机管啦、内裤啦、胸罩啦、不入流的东西啦堆成很大的一个门面，大概有你这个墙那么大吧。

A：你是一有机会就想恶搞一下？

S：不是恶搞，是想创作一下吧，只要有机会。

A：你的理解就是创作？所有的恶搞在你看来都是创作？都有创作的成分在里面？

S：不是这样，但创作是必须的，哪怕他不给我前我都要创作。我觉得你这个空间给我，这是我的权力，你要跟我合作，给我进来，你必须给我自由。你给我装修，要给我自由。

A：呵，和我挺象的。太恶了。

S：呵，太恶了，是有点象。我说必须要听我的，他就听我的。听我的，结果全是内裤、乳罩，然后谁见了都笑，他的经济发展公司被人笑得不得了，最后把我开除掉了。最后这个生意没谈成，这个人又是个骗子，结果又骗了一大帮老师的钱，又骗了一百多万又不见人影了。所以这次是艺术无意间保护了我，如果我跟到里面去的话，然而我……

A：然而你麻烦了。有时候艺术害了你，有时候反而保护了你。

S：对，保护了我。我觉得这个特有意思。后面没有合作成，我又在想办法做公司。其实对公司很有兴趣的，我一直想通过商业去做艺术，然后有了第三个公司。第三个公司是我去应聘的，应聘的是当时中国最大的一个骗子公司，叫做世界商务中心集团，应该现在在网上都是能查得到的，比较有名的，一个叫廖峰的人。他就在报纸上招聘，招聘广告公司的经理。然后我就去应聘了，旁边排了两百多个人来应聘这个职位。当时已经到了95年的时候，然后我就去排队，签了个名交了十块钱的报名费。就去谈了，廖峰一谈就在两百多人中录用了我。

A：他觉得你的骗术和他相当？

S：可能是，哈哈哈哈。

A：武林好手见到了，呵呵。

S：他的公司给我的影响很深刻。因为他经常跟一些领导人合影啊，国家领导人。（A：你的故事绝对是个泡。）他的脉络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原先是广东省茂明市的一个农民，然后游泳游到了香港，然后就碰到了香港大赦，88年就拿到了香港居民身份。他本身钱也不多，就拿了几万块钱买了个大哥大。拿大哥大是挺有钱的，在当时中国，改革开放嘛，融资嘛。他手机一拿，然后请人家吃饭，什么鲍鱼、海鲜，其实他的所有资产都用在了手机上，然后贷到了一百多万，他就把一百多万买了奔驰，然后所有的东西……

A：所以这个骗子都是讲究行头的，就象一个马戏团，它把所有钱都用在搭景上。

S：对，都花在道具上。

A：都花在道具上，他宁愿买狮子，你就是他买新的狮子，哈哈。

S：哈哈，对，太对了。所以他后面老带着我去见那些领导，见那些大商人，银行的行长，吃一顿饭最贵的吃了十四万，那是95年的时候。

A：然后你们私下特别高兴，谈这事，他跟你讲商业秘密吗？

S：他不讲，他肯定不跟我们讲的。

A：那守得很严啊。

S：那太严了。他带着我到处走，他的行头我是见得很多的了。

A：咱们先打住，咱们下午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