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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勇访谈 四

        作者:核实中..2010-07-02 16:30:58 来源:中国建筑家网

          (A=艾未未,S=舒勇,H=黄端)


          A:非常好玩?

          S:哎,那个时候反正特好玩。晚上的时候,有个电风吊扇,那个风扇转啊转啊,我就把那个磁带,很长的录象带,拉下来搅在我们身上,缠到我们的脖子上,我、黄海明几个人。那个风扇转啊转啊转,我们的脖子就晃啊晃啊晃,念唐诗啊,念什么“啊,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就在那里无聊的念啊念,一年九十几个小时。那样的生活大概是过了一年。为什么能过这一年呢,就是我们赚到了钱了,就是那个雕塑。

          A:赚到了多少钱嘛?

          S:那有三四万块钱吧。

          A:那三四万之前不是已经花掉很多了?

          S:我是被骗掉了嘛。一个是买了台电脑。其实当时的消费是挺低的,我只要有几千块钱,几千块钱我就能过得特别好了,所以我们当时……

          A:净利润有多少?

          S:净利润有三万块钱吧。但是后面我买了台电脑又给骗了。

          A:电脑怎么给骗了?

          S:一台286的电脑我花了两万块钱买了回来。

          A:那不就没钱了?

          S:那还有一万块钱啊。这一万块钱我们的房租大概交了6个月啊,还有就是那些朋友他们还可以拿些钱来用。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

          A:周围有女孩子吗?

          S:没有女孩子。

          A:没兴趣?

          S:没兴趣。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没有任何想跟女孩子去玩的愿望。(A:不好玩?)不好玩。因为挺虚假的。而且我觉得当时的生活和艺术已经太好玩了。不过也有可能和我追女孩子的经历有关吧。有一次我追一个女孩,我看她样子挺好看的,但不认识我就直接说:“我挺喜欢你的”,我当时还在美院的那个升大班里,她是美院的一个学生。她说:“哎,你们这些小混混,还喜欢我呢”,断然拒绝我。当时我的脸皮也挺厚的。我说:“你长得很漂亮,我喜欢你都不行吗?我们可以先交朋友吧,然后你了解我再做我的女朋友吧”,那时就在路上把她拦下来了,但是她一甩手,“什么东西嘛”,因为她可能老是见到我们这些混混,对我们很反感。当时还是有一点受打击的。现在想起来挺好笑的。
          有一段时期有很多事情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打击,比如觉得自己画画得特别好,然后想到白天鹅宾馆去卖画,当时日子也不好过,因为那些搞摇滚的日子差不多就把钱用完了,于是满怀希望带着自己一张很写实的画就去白天鹅宾馆。当时应该是六月天,我就穿了件大棉袍,里面也没穿衣服,就是一个毛领子的,满身是颜料的那种袍子,就敞着衣服进去了。然后人家门口的保安给挡住了,并作了个手势让我看门前的牌子,牌子上写有:衣冠不整,恕不接待。不准我进。那次连门都没进。当时也挺受伤害的。

          A:小事你都受伤害,你自己做那么多恶事,这种小事你就会受到伤害了?

          S:其实是种尊严。我尽管我在恶搞,但是人的尊严要有。

          A:恶搞者的尊严,是吧?

          S:可能是吧。我觉得一定要有尊严。不管怎么,哪怕我是坐牢,我死了,我都要有尊严,我必须要有这种东西。

          A:为什么你必须要有?

          S:我觉得一个虚荣心很强的男人一定要有尊严,我这样觉得。因为虚荣造就了我对自我的……,因为一个男人没有虚荣心,没有尊严,我想他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A:那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S:什么是真正的男人,相信是很难去回答的一个问题。我觉得也没必要回答。

          A:那什么是尊严?

          S:尊严其实是在虚荣心之下获得的某种尊重,在对功名利禄的追求中获得的一种尊重。因为我觉得尊严只有在被功名利禄和标准化衡量之后才真正可以可视可触摸,否则你这种尊严其实是很虚无的,就哪怕你是精神领袖也好,什么也好,都可能是虚的。但精神的东西其实也可以由软指标变成硬指标。当然这个软硬可能不太一样,所以我就想可能包括老艾你的软指标、硬指标可能也不一样,呵呵。

          A:软指标、硬指标?世俗这些词都是后来才学会的。这些很过瘾嘛。

          S:对,很过瘾。因为我觉得跟世俗的博弈很能锻炼自己,其实世俗的力量很强大。

          A:那当然,能成为世俗,它就是最大的力量。

          S:对,我最喜欢世俗。因为其实我在92、93年已经完成了那些所谓的前卫艺术的试验,如果这样回忆的话。我92年93年已经彻底抛开了,我对前卫艺术也不感兴趣了。

          A:怎么不感兴趣了?怎么回事?越玩越山穷水尽,是吧?

          S:是啊,我觉得山穷水尽了,我觉得没有意思了。因为我感觉到你在这样一个……

          A:自我陶醉已经没有意思了,要众乐,不能够只是独乐。

          S:对,一个是要众乐,一个是要干预。我觉得没有干预。以前你的作品能干预到谁啊?干预到最后就是跟邻居打一架,把你赶出来。其实我做那个大地环保是94年做的。

          A:你以前是对抗性干预,现在是合作性干预。你要满足别人的欲望,让别人来消费你。

          S:没错。

          A:你觉得你后来达到这一点了吗?

          S:我觉得应该是达到了。我觉得被消费是快乐的。在消费的同时他改变我,我也改变他,相互修正相互改造我觉得是种升华,觉得挺有意思。我挺喜欢人家改造我的,如果你把我改变了,改变了我自身的不足,我觉得,改变之后可以获得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所以我不怕别人来改造我,也不怕人家说我的作品不是作品了。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直很自信,人家怎么改我都不怕。当然这种自信到一个阶段后又陷入一个低谷,是在一种徘徊中,焦虑之中。最艰难的时候,老是自己给自己写信,就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被人理解和支持的时候,(A:大概什么时候?)大概93、94的时候,这两三年的时间。

          A:怎么叫自己给自己写信?

          S:那时很痛苦,社会上也不认你,艺术圈里也不认你,很压抑。然后又没有经济收入,什么都没有。我的父母93年来看我过一次,那时我是没有钱的,然后住着很小的房子。他们来看我,说怎么舒勇住得那么差。

          A:他们同时来的?

          S:是同时来的,他们地方也没得住,我们三个人就挤在一个极小的房子里。

          A:当时你们分开多久了?

          S:大概分开两年多吧。其实从现在算起我很多年都没回去过了,后来有几件事情很震撼我的。他们来看我之后,我发现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很辛酸,妈妈还哭了。他们住了一个星期,把我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了,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我甚至没有钱买东西送他们,我就把我的开水瓶和手表放到小卖部,当了两包饼干给他们拿回去的。你想当时那种压抑,艺术也做得不成功,经济也不成功,还让父母亲担心。其实有时候亲情在一瞬间就可以击垮你了,那时候很彷徨,父母亲那种感觉一瞬间就击垮你了,一个心理底线都给击垮了。所以很难过,觉得要反思自己了,就写信。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为了艺术,为了生活?当然写信的时候先设定自己是大师,于是在信中就写“舒勇你是最牛B的大师,你是最伟大的艺术家”,经常写这种,最后署名“喜欢你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A:实际上都是自己?

          S:自己编造。

          A:我C,其实你就是你自己一个最终的观众。

          S:对,我就是自己最终的观众。

          A:然后你也是你自己最终的崇拜者。

          S:对,我很自恋,也自我崇拜。

          A:那么这些信呢?

          S:这些信有些还在,有些没有了。因为搬家的时候被赶出来,我的油画、我的东西都在这过程中损失掉了。

          A:你每次搬家基本都是被赶出来的?

          S:被赶出来的。我大概搬了十几次家。

          A:你永远都是在一个地方混不下去的。

          S:对,在2000年之前都是这样。94年搬到康乐村的时候,为什么被赶出来,就是因为我搞摇滚,搞多了实在没办法。

          A:你那不叫摇滚,叫制造噪音。不要把我们的摇滚给搞成这样嘛。

          S:那是音乐试验,天天搞这些。开始时人家来投诉,没有问题。那老板说没问题,只要你给钱。那时是1200块的租金,(A:这么贵啊?)是啊,所以他租不出去嘛,因为我那时发了小财了嘛。

          A:所以你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

          S:恩,没有概念。所以他对我说,你只要交得起房租,就不赶你走,投诉是他们的事,我不管。结果坚持了大半年他也坚持不下去了。因为天天有人投诉,公安也来查。

          A:投诉主要是你们闹声太大?

          S:对,一会儿砸门啦,摔玻璃啦,搞得乱七八糟,天天搞这些东西。(A:乌烟瘴气。)根本就是乌烟瘴气的。不过当时不这样认为,而且当时的态度还非常的认真和严肃。

          A:那你很喜欢乌烟瘴气?

          S:只是某一个阶段的吧。

          A:那你那个时候特喜欢乌烟瘴气。

          S:对,我那时特喜欢那种混乱的、底层的生活,特有张力。因为我穿过的是广州的城中村,那里全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啊、发廊啊、民工啊,我一穿过去我觉得有自信。其实我喜欢底层是因为自己也是底层,所以有自信,一旦让我走去什么白天鹅宾馆、环球宾馆,我很自卑,怕被赶出来。这种自卑是商业带来的一种力量,或者说是传统思维带来的自卑。它是自己在修正你,因为平时的教育是没办法修正你的,但是你看到这种东西(A:开始自我修正。),开始自我教育,我觉得自我教育蛮有意思的,但其实也是被迫的。你想想,你认为自己画的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能卖掉的东西……

          A:所以主观上来说,你一直是一个破坏者。但客观上,你也是被迫的,是吗?

          S:被迫的。我觉得我也是被破坏的。其实我是一个没有太多知识背景的人,我也是被他们破坏的,他们也在开垦我,所以我觉得……其实我喜欢这种状态。

          A:最后你们还是打一个平手吧?

          S:我觉得可能我还是输了。

          A:但是你不服啊,你可能还在较劲儿吧,是吧。

          S:我觉得较劲、博弈是种智慧。(A:也不能说你输了,你还活着呢。)我觉得是要清晰地认识这种状态,我不能虚无地放大自己,尽管我说可能已经做得还可以,我自己认为做得还可以,但是以我的梦想,以你想把天安门刷成绿色的梦想来说,我想还是不够的,我觉得应该继续去努力。我认为现在是远远不够的。

          A:路特别长,夺取全国的胜利只走出了第一步。(S:呵呵)今后的路更长,工作更伟大。

          S:其实我也没有说要去夺取胜利,也没有说要二万五千里长征,如果说是长征的话,也只是我个人的长征,我是这种感觉。因为胜不胜利这东西,没有一个判断标准,真的。在我小时候,我妈妈给我算过一次命,就是在十年前。

          A:十年前?就是95、96年,她从你那回去之后?

          S:回去之后,给我算了个命。

          A:找了个什么人?

          S:找了个算命先生,在我们老家山上的庙里,然后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了他。交给他之后,结果那人一看,他说:“我不收你的钱了”,我妈说:“为什么”,他说:“你这个儿子,蒋介石的命”。其实我想想……

          A:就是要失去国土吗?流落他乡吗?

          S:对,我想就是这个意思,我经过仔细想一下之后还是有点象,因为蒋介石也是流氓出生,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我也是没有任何……,所以有时候这个对自己也有点打击咯。其实从传统来说,我也不是想成为……

          A:其实慢慢这些线索都归到一起去了是吧。从算命到你这个和正统社会的碰撞到包括你个人家庭的经验,最后结论是什么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算命的结果的?

          S:算命结果是我妈到2000年跟我说的,她一直都没跟我说,没告诉我。

          A:她说的时候你痛心吗?

          S:因该是有点痛心的。

          A:是吗?到2000年还是很痛心?

          S:因为,怎么说呢,我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我希望能被大家认可,更希望自己能使红光亮高大全的人物,这其实是对正统式成功的一种迷恋,我承认我是个很迷恋这种所谓成功荣誉的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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