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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核实中..2010-07-02 16:30:32 来源:中国建筑家网
(A=艾未未,S=舒勇,H=黄端)
A:怎么写的你记得吗?很长吗?
S:不记得了,也不长,大概两三百个字。大意就是:我今天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不应该去看油画系的人体写生课,因为这个课是不给看的,以后要坚决改正,不再乱进美院的课室。大概就是这样的。那么在全美院张贴,当时搞得挺难堪的。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嘛,让我写检讨,我好象还是第一次写检讨公开张贴,哈哈哈。可能也让我对体制有些反感。
A:这也有些问题,也是个小原因吧。
S:然后那个时候也很反叛,去挖人家的坟。因为美院旁边有个地方叫晓港公园,我老翻过墙去,带了一帮同学,十几二十个人把人家的坟给挖了。晓港公园不是有个古碑嘛,结果什么都没挖出来。想着挖出骨头来画画,搞写生,因为老画石膏像没什么好玩的嘛。反正就是这种东西,挖骨头之类的。
A:那骨头到哪去了呢?
S:就是没有骨头,其实就是一个碑,底下没有人了,只是立了个什么明代的什么碑。
A:居然挖明代的坟,那是盗墓者啊。
S:呵呵,就是很老的一个碑掉在那里呀。
A:进去了吗?
S:进去了。
A:里面什么都没有?
S: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洞。就是空的,啥都没有。
A:过去也有人想画画,把那些骨头都拿走了吧。
S:哈哈,不是没可能。然后晚上他们晓港公园的工作人员来找我们,我们躲在那下面学了几声鬼叫,结果把他们给吓跑了,不敢来,他们以为是什么东西,呵呵,就在美院的旁边。想起那个时候觉得特别好笑。93年的时候,在美院里还搞了个工地画展,我觉得艺术就不能只挂到美术馆去,我就到工地上去搞。然后就把我画的油画,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摆在工地上,给大概六七十个民工看,然后就把整个工地摆得满满的,这个地点就在美院的街上。后面被美院的保安给勒令停止了,要我马上搬回去,不能放在这里。结果这个所谓的展览才摆出大概一个小时就收场了。当时就觉得这个很不自由啊,在学校里,你想做点小事都没办法完成。然后那时跟徐坦聊天,我记得很清楚,我说:“徐老师,我有个计划,想做一下,看你支不支持”,他说:“什么计划?”我说:“在美院正门不是有棵很大的树嘛,我想把树叶全拔了,然后涂上颜色,想把那变成枯树,然后全涂成红色的,行不行?”他说:“你这个想法是可以的,但是这个主意我是做不了主的”,他说你做也就做了。(A:这也很鼓励你吧。)想起特别有意思,我记得这就是我跟徐坦唯一的两次沟通。
A:这次是什么时候?
S:就是砸那个石膏像之后的两三个月。
A:那后来你为什么没做呢?那是有难度的,怎么把那树稍上的树叶弄下来。
S:对,你要把树叶拔光肯定是有难度的,然后还要上颜色,你还没涂上色保安就肯定给阻止你,因为那个树是在大门口的,那两边全是保安。
A:我在上电影学院的时候,也有我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把那天安门给染成绿色的。一夜之间整个天安门,市民起来一看,哎哟,是个非常鲜绿的天安门。这仍然是我的政治理想。当时我为这个想法兴奋了很多天啊,当时是78年。
S:78年?好早咯。其实有时候兴奋很重要,但兴奋到过度了之后你会觉得很累的。(A:然后就觉得很累,然后就会觉得现实很焦灼。)因为你的这种兴奋建立在那种虚妄之上,然后一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就会觉得很暗淡,很累,就觉得很难啊。其实我的状态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子的,然后……刚才讲到一个事又忘记了,因为我经常在美院寻找不入流的东西,大概是被赶出美院之前的两个月,刚好我在不入流的东西堆里捡到一封信。信上写有长查无此人的字样,这封信里刚好有人想要做雕塑,信里也有电话和地址,但我从来没做过雕塑,给他们打了个电话,然后我就欺蒙拐骗地说我是美院的老师,紧接着我就跑去接雕塑去了。
A:查无此人?
舒:他是寄给美院的嘛,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地址、部门,就被扔了,结果我拣不入流的东西的就捡了。一撕开就发现这封信来自惠州的陈江镇,廖仲恺的故乡,当地的规划国土部门要做个雕塑,然后就希望我们美院可以派人去,然后我半信半疑的就以美院老师的身份去了。当时我穷的身无分文,我记得是借了几十块钱,搭了个大巴,转了几趟车。(A:赚到钱了吗?)哎,你听我说完,当时有的一个场景让我心里的很震撼,因为开始是坐那个不入流的东西一样的大巴车,象大篷车的那种感觉去的。一到下面又转了一趟很破的摩托车,然后到一到陈江镇就有一大堆那些骑着摩托车的人问:“老板,去哪里呀?”很好笑,围了一大堆,正当我和那些摩托佬谈去目的的价钱时,有一辆600的黑色奔驰朝我开过来,一个人探出个头很尊敬问我:“请问你是舒老师吗”,我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我才吞吞吐吐的说是。他很客气的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了”。然后开着奔驰接我去到他们那个局长那里去了,那些摩托仔看着这个情景,都“哦!”的一声,我也“哦”了一声。那一刹那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心里很被触动,说实在的。
A:哈哈,你也“哦”了一声。
S:对,我也“哦”了一声,哈哈,真的,然后故作老成。因为想想那是我还很小,才十八九岁,就93、年的时候。(A:太不象个老师了。)肯定不象个老师。(A:老师的儿子都不象。)都不象。才十九岁,说白了才十九岁。然后就去了,大摇大摆地去。那个国土局局长还挺尊重我的。
A:一旦进入了这个系统呢,就他们就给唬住了。
S:所以系统带来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它隐藏在下面。这个其实当时我没有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一个系统还确实能带给你很多无法想象的力量。
A:一切都准备好了,午餐跟谁吃?
S:都准备好了,跟局长,他们都开着很好的车过来的,然后他说要做个雕塑,我说没问题,其实我从来没做过雕塑的,心也特别的虚,越虚就越想证明自己,当时就豁出去了,我说我马上给你画一个,现场半小时之内就画了一个雕塑的草图给他们。而且给他去了个名叫《测量》,他们是国土局嘛。我就画了两个半球,两个半距离十米,有两个人站在一个半球上测量,另外有一个人拿着标杆站在另一个半球上。我当时和他们解释说,陈江尽管是一个小镇,但是在规划和国土的管理上要有国际的眼光,要站在全球的范畴里思考问题。这个雕塑体现了他们的高瞻远瞩,也体现了他们的雄心。几个领导听了当时就非常满意,马上拍板,马上给我钱。当时七万多块钱,一下就暴发啦。
A:现金啊?
S:现金。
A:这他妈不符合手续,我C。
S:不是,他不是全给我,给了一半。总共合同是七万多,他给了我一半,就是三万多块钱。哎哟,那一下子象暴发户了。
A:那也不符合手续,也不要你帐号?(S:不要。)他可能觉得这是艺术家,得必须这样,要不然就丢了脸了。
S:对,他有这种感觉,真有这种感觉。
A:他们可能也研究了半天怎么办,不给钱,人家现场也给画了。留地址你也留不了。
S:留不了。因为我考虑,我要是一回去,再给我打电话,我没有电话,我连BB机都没有。当时我就觉得挺荒唐的,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他们马上拿来现金,才觉得是真实的。后来雕塑自己就真给他做出来了,回到美院做的。然后做完这个雕塑就被赶出来了。幸好也有钱了,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现在回想起来都挺后怕的。
A:那三万五拿到了吗,另外的?
S:另外的也拿到了。拿到之后又被骗走了。当时他们支付的是支票嘛,我有没有地方将这张支票兑现。当时美院有一个叫钟保驹的老师,他在美院旁边开了个叫国际美术城这样的艺术市场。这是中国最早的艺术集市。当时我想我也应该投资了,后来干脆就把这钱直接打到那公司去,既可以兑现,又可以投资。我当时就这样考虑,有钱了嘛,干脆通过投资把自己稳定下来。
A:投资了?十九岁已经要开始要谈投资了?
S:对。我想做一个美术的产业,卖卖工艺品。
A:所以别人说你“招摇撞骗”,至少这个“招”你是很喜欢的,喜欢别人看你,喜欢招摇,是吧。
S:招摇?对!
A:招摇撞骗,“摇”,你是喜欢的,晃来晃去地。
S:呵呵,摇摆。
A:“撞”显然是他妈胡整,是吧。“骗”就已经是事实了,这是可以被……
S:可以被逮捕的,在当时来说是可以被逮捕的。当然现在再要被捕的人太多。
A:但是也不太能,因为这事你自己可以做嘛,人家也愿意给你钱,也没查你身份。
S:但我也做出来了,确实也做得挺好,他们也特别满意。
A:这个雕塑还在吗?
S:应该还在吧?
A:铜铸的?
S:不是,是玻璃钢做的。
A:坏了。
S:那也可能坏了,也十多年了。但是我有照片。
A:有照片啊。那投资结果呢?第一次投资?
S:第一次投资结果就是卷款潜逃了,这个钟宝驹给跑掉了,这个老师跑掉了。
A:是个老师?(S:是个老师。)就假老师碰到真老师了,真老师比假老师还厉害。(S:哈哈哈。)假老师给人家做了,真老师还跑了。
S:哦,真是。他卷了一大笔热爱艺术人的钱跑掉了,因为他做不起来了。这个人他现在都不敢回国,因为这都是有名有姓的。
A:跑国外去了?还挺厉害的。
S:恩,厉害。他当时搞那个国际美术城嘛,还做了广告,,从现在看来他是最早探索文化艺术产业的人。我觉得还有点意思。刚才你说的“摇”其实也有,当时特别喜欢摇滚,92、93年的时候就特爱摇滚,经常在美院搞篝火晚会,摇滚啊,搞PARTY啊,由于太不安分总是被美院的保安查,他们老不让我们搞。后来搬出去了就天天搞摇滚啊。
A:搞摇滚是什么意思?是听摇滚还是你自己唱?自己作曲作词?
S:自己唱,自己玩,也不叫作曲作词。
A:你会吉他?
S:会吉他,也算乱弹。反正我觉得,艺术对我来说,没什么我不会的。
A:什么都会?
S:都懂。
A:除了生孩子你什么都会?生孩子不会。
S:生孩子也会有可能,可能以后有技术,我想这是迟早的问题,呵呵。
A:迟早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非常有湖南人,毛泽东这一套啊,是吧。(S:没有。)你这套说话完全跟毛泽东说话是一样的。
S:我不太懂。
A:要不怎么流着这么恶毒的血液啊。(S:恶毒的血液,哈哈。)这当然是恶毒的血液啦,什么生孩子是迟早的事,迟早的问题不是问题,我C。
S:因为我觉得各种可能还是蛮有意思的,你要给自己各种可能,尽管可能完不成,但是我觉得有了可能就有了希望,呵呵。
A:所以你有了很多很多可能完不成的东西,呵呵。
S:绝对是这样的,完不成也没问题,完不成对你的打击也是挺有意思的。它打击了你,你才更有张力,如果你老是那么顺利的,就没什么意思。搞摇滚是怎么搞呢,就是当时有个烂吉他,我们三四个人,我们在一个厕所里,把门关起来,(A:在一个厕所里?)在一个厕所里,很小的厕所,大概就两个平方。厕所很高,很臭,我带了一个不锈钢的盆子,这里很多球,滚啊滚啊。有个朋友就带了很多玻璃,买了很多那些烂玻璃碎片嘛,有个人就数“一、二、三……”,就是他一直数数到一千,然后,数一个数字“砰”就掉一块玻璃,“砰”就掉一块玻璃,就特好玩。
A:这就是摇滚啊?这是[不准骂人]实验音乐啊。
S:对,其实我做的就是这种,做了疯狂的一段时间。
A:有录音吗?
S:有录音的。我用的那个DISKMAN,不过那个可能找不到了。当时买了个最豪华的,一个朋友赞助的,那个叫爱华的牌子。
A:永远有朋友赞助你,永远有人喜欢。如果说这个社会有招摇撞骗,一定有非常多的人喜欢招摇撞骗,因为它是一个启发想象力的东西。
S:对,我倒是觉得,因为我这些朋友,他们认为从我身边获得了很多可能,看到你这种行为和思维方式觉得有意思。
A:是啊,因为另一方的压抑太大了,他/她宁愿把这个钱给一个骗子也不能给一个好人。
S:对,这是有可能的,有个朋友他自己都不画画了。他本来也不是很有钱的,他自己不画了,他就天天把他的钱拿来买东西给我们来玩这些东东。这种状态大概维持了一年,画也不画,就天天在搞这个所谓的实验音乐啊,大吼大叫的。
A:但你要换一个社会你就是一个邪教的头,是吧。
S:邪教?其实,作为我个人来说,邪教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的。
A:我也是这样认为,因为很多人管我叫什么扎原麻晃?麻原扎晃啊。
S:哈哈,那可能也是你的魅力吧,我觉得。我挺喜欢你这种魅力的,其实,哈哈。
A:知道谁叫麻原扎晃吗?
S:我知道,就是一个在东京地铁放毒气的人,毒死好多人的。哈哈哈,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东西,说实在的。当然,严肃地来说,其实邪教是种有意思的文化现象,很值得去研究的。他为什么能邪得起来呢,是因为人内心里的很多东西被激活了。很多人不敢去做的事情,一旦你做出来了,他可能会感觉到你就是他的偶像了,挺好玩。那个时候我们每天晚上在搞那些所谓的音乐,象你这么大个门,一个人站在旁边,“哐,哐”,使劲地摔门,然后我就在唱歌,唱一些乱七八糟的,然后那些居民……
A:是你自己写的歌吗?
S:歌词(A:大意,比如说某一首。)我举个例吧,比如《我要放屁》,“真主跟我说,放屁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大肠蠕动,肛门的配合,它让我变得快乐,并没有造成事实上的环境污染……”,大呆就是这样的,记得不是太准确。
A:唱出来是什么声音?
S:唱出来其实……那个时候的唱是很怪的,其实也不是唱,就是念一段又喊一下,再念一下,然后“哐”门撞击一声,“哐”又撞击一声,然后那边的人就进进出出,一个人就进来,然后“哐”又出来,天天在玩这个事情,每天沉迷于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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