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陀螺舞（视频截图） 2025年 缪晓春
粤港澳大湾区简称“湾区”，其发展目标是建成“充满活力的世界级城市群”。粤港澳三地，地缘相近、文化同源，在“共建人文湾区”的战略目标下，是否可以以艺术的方式提出问题，并以艺术的态度开启变革新路径，构建湾区艺术新生态。
2025年11月14日，由广州美术学院和中国美术家协会数字艺术委员会联合主办的首届“湾区·艺术与科技三年展”在广州美术学院大学城美术馆开幕，直接询问“如何通过媒介重构艺术本体”？因为数字化生存直接化解艺术各种媒介存在的必要性，与其相关的可视性与造型观都被质疑，而形象的象征意义与叙事的逻辑关系也被颠覆。展览有三个关键词：咸水、湍流与算法地景，其核心话语是“湿媒介”（wet
media），即去除媒介的物质性而着重人的生存感知，水体与地景成了共在的视觉及心理要素。
被数字处理了的“潮汐节律”
潮汐发生在海岸边，可以让人感受到。无论在香港、澳门还是在珠江的出海口，甚至内江的江水涨落都受潮汐的影响。在同一片区域，潮汐的节律如果被数字统一处理，其生成的数据能够复现怎样的图景？而图景又给观者带来怎样的感知？那是人的呼吸还是海的呼吸？水的波动，空气的振动与人的内心律动，又会有怎样的呼应？海这边与海那边，这里的人与那里的人，这类的人和那类的人，这样的人与那样的人，同时观潮汐或听浪涌的时候，其心理的差异又会是怎样？当种种差异转化为数据时，人的现时感知是否都被清洗了，而那些数据又还原为具体图景时，是否还会带来感知的温度？观看不等于感知，但感知可以包含着观看。图景或形式与视觉相关，却可以与人的心理活动脱离，或另建一个心理活动场域，节律可以贯穿，其形式意义可以保留，但主体形象与语境可以改变，如缪晓春的视频《陀螺舞》，又如费俊的作品《行走的艺术：自然人02》。
被时间侵蚀了的“咸水记忆”
海水咸，江水淡，这是海边人的生活常识。珠三角是江海交汇处，人对咸水的记忆深深嵌入这片土地，但时间会侵蚀它在人的记忆中的存在，进而影响人的身体感知。历史上在这一区域的水体里不知淹没了多少记忆，而在现实中通过切身感知能否唤起我们对这一区域的文化认同？
为什么是咸而不是淡？因为水中含盐，盐具有腐蚀性，但被数字处理过了的“咸水”不再具有物质性，只是以概念或其他与人的感知记忆相应的视觉形式，让观众沉浸在与“流逝”或“淹没”的体感中感受时间，感受历史与当下，在潜在的遗忘中生成新的记忆。侵蚀不是去除而是再生，一种物质形态的改变而已，如溶解与结晶，物理的或化学的变化，不涉及物质的本质。对艺术而言，虚拟的时空在水的世界里与生命发生联想。光，透过波面会折射，时间和空间的维度都会发生变化，当数字复制出的影像出现在我们身旁，恍若身在水中，你能感触到什么？如王之纲的《图恩格尔》，还有黄钺、秦晴、马文宗、王炳元合作的现实影像作品《未知的漂行》，水上岸了，沿着城市的街道流淌，有物在其中飘移。影像生成的数字技术不会被人关注，但在概念上指向水，以图像为牵引，使得我们与这一物理空间若即若离。
被算法改写了的“涌动边界”
任何一种媒介都存有话语边界。如果将实体媒介转向数字媒介，其话语的生成逻辑关系就被改变了。因为实体媒介有自身的运行规律，而数字媒介被算法所运作。虽然算法也建立在相应的大数据上，但它有一套相应的解题策略，并体现在运算过程。比如“涌动”这一概念，如果与“潮汐”联系，那地球表面流体周期性的运动，在湾区任何一处与海发生关系的地方都存在，其边界因地而异，也因时而异；如果与“咸水”联系，咸淡之间存在着含盐量问题，如何测量可以获得客观的数据，但人的身体有适应性，如何评判其“合适”的感知度，却也因地而异，因时而异，乃至于因人而异。数据可以重塑空间和时间的关系吗？数据可以改写人与人之间感知的“合适度”吗？数据可以记录，也可以让其以参数的形式进入优化程序，具有一定的可变性。如洪荣满的作品《不应该委托给冰冷的算法》、漆贞贞和汪洋的作品《桃源》及王楠《视与梦的余声#2》，在图像生成上都有各自不同的路径，并回应这一主题。
艺术创作可在认知层面上实现人的自我调整。比如对“阈限”的认知，从海堤与航道，到制度与信仰，其边界都会在特定的时空发生变化。算法扰动着数据海洋并制造新的波纹，界面在涌动中不断被突破，回声成为沟通的源头。
艺术家如何避免趋同化压力，在不同城市文化的差异中寻求互补性整合？“新质生产力”在艺术领域应如何体现？新技术能否创造超越物理与制度边界的认知空间与合作范式？各种问题的出现都在破解并重新整合既有思路，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又以实验的路径让我们探讨各种艺术表达的可能性。这对当下的湾区艺术，显得尤为迫切。
（作者为广州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协实验艺术委员会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