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画家乔治·莫兰迪的油画,用稀薄的颜料在画布上涂抹类似中国画中的线和块,笔触清新脱俗;完整的、简约的、舍去细节的描绘,使画面透出诗性。“无求”是修炼的结果,“自由”是精神的寄托。那些灰颜粉色组合是心境的表达,他画博洛尼亚郊外的风景,阳光是淡淡的、浅浅的,天是灰灰的,情感是幽雅的。如同李贺的锦囊,莫兰迪的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他日常搜集的情感。
阿尔贝·马尔凯是法国画家,名气比起同为野兽派的马蒂斯、德朗来说,要小很多。他笔下的色彩深邃而内敛、宁静而悠远,灰调与酒香混合成诗意;他将自然界的光影变化、物体的质感与情感表达巧妙地结合在一起。那种简洁大气,架在塞纳河的桥上,贯通了东西方艺术的审美。元代马致远的《潇湘八景》中的“四围山一竿残照里,锦屏风又添铺翠”,与马尔凯描写塞纳河两岸的风景感觉有点相似,意味十分吻合。
时值写生好季节,不由想起这些大师。此刻,我身处的苏州天平山以银杏、红枫闻名,初秋时分,山麓皆是色彩。画银杏渐黄、枫叶渐红,摆开画具,择角度、细观察、尽描绘。如若认真地一片一叶地画银杏和红枫,层层叠叠尽收画中,定会繁复而失大局。如果心中有整体关键,那自然知道取舍。
无论是写生还是写意,作品的格调是第一位的,每一条线、每一个色块都渗透着文化修养与美学思想。我们看莫里斯·郁特里罗的城市风光画,四季使他“梦笔生花”,春天稀疏的绿叶映衬白色的教堂,夏天稚拙的笔触画出浓密的植物,秋风阵阵扫出建筑的淡雅清新,而冬季则用稠厚的锌白堆积虔诚的情感……繁华的都市在他笔下没有喧嚣浮躁,街景市容素淡而清新,他有技却不炫技,他的画是诗、是意、是情;我们看莫奈的画,他画草垛的落日余晖,画教堂的日暮昏昏,随心移情地描绘心中的世界,景中自有一片深情。
绘画素材必定从生活中来,写生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默写”,这种“默写”的能力和水平,一定是写生积累了相当经验才能获取的,才能有出人意料的精彩表现。
写生远远不仅是单纯的“对景作画”,而是要有主观意识,用自己的构图、形式、线条、色彩等去表现自然界的一切。但在“主观”中,你必须为其注入格调、修养,不然的话,你的“主观”将空空如也。维亚尔、勃拉克、莫奈、梵高等是主观的;毕加索、马蒂斯、达利等,更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现世界。
而把色彩关系带入诗化的境地,也取决于主观意识。法国画家皮耶·勃纳尔由心而入,用蓝灰、紫灰、红灰等进行画面中暗部的描绘,使之不再闷、黑、焦。虽然万千亮丽但不失媚俗,万物随缤纷灰调而气韵优雅。勃纳尔的笔下,不论是阳光激荡的窗台、绿意盎然的小径,还是摆满水果的方桌、插上鲜花的瓶子,都能以璀璨的色彩组合达成诗意而宁静的表达,这是他美学思想的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