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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寄笔墨,道贯平生——缅怀孙伯翔先生

        作者:肖培金2025-09-11 09:13:53 来源:水墨为上

          孙伯翔先生题字“飞龙在天”

          先生仙逝已一年了,每每想起先生,他那慈祥和蔼、亲切温暖,如佛一般的慈祥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墨西哥的一句名言:被遗忘才是生命的终点,真正让生命终结的是被世界遗忘。先生没有走,他的生命没有终结,只是老天眷顾先生辛勤耕耘一生,太累了,让先生到另外一个世界歇息而已。先生对中国书法艺术的贡献,其艺术思想、精神灵魂及人格魅力将永远不被世界遗忘,“孙伯翔”这三个字将永远铭刻在中国书法史上,老人家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今生有幸结识先生,不仅被先生的书法艺术所折服,受教于先生的艺术思想,更仰慕先生的人生境界与人格魅力。如果说先生的艺术是当代书坛的一座丰碑,让人仰望,那么先生的人生境界也是后生的楷模。探究先生的艺术价值,除了对先生艺术本体的研究,不可忽视的是追溯先生艺术生命的心源及艺境生成之根。

          先生以极具个性的书法风格,开创性地将魏碑书法推向了一个新天地,丰富、拓展了当代书法的美学新范式,具有艺术精神的引领作用及里程碑意义。先生的艺术不仅推动了中国书法的发展,更是对中国文化的贡献,当代书坛因孙伯翔而丰富精彩。可以说先生是为中国书法而生,亦是世界赠于人类的文化赤子。荀子:“天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先生无愧于天,不负使命,如夜行在崎岖山路上的玩童,摸爬滚打,历经艰辛坎坷,终于爬向高峰。先生视书法如生命,把自己一生贡献给了书法艺术,制心一处,空里求真,用毕生精力打磨其书法艺术。以生命智慧、浪漫情怀追求真、善、美,写天地,写人生。先生用辛勤的汗水和聪明才智把美留给了人间,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谱写了一曲隽永、豪迈、华彩的生命之歌,先生的一生,真乃生如夏花。

          品味先生的书法艺术,气定神闲,似神兵天降,造化神工,其出神入化之妙境如巧夺天工,令人神往。无论是雄浑、浑穆、还是清凉,其气象之大,境界之美无不具有超越的情怀,而神之所畅。透过先生书法作品的视觉形式内容,我们看到的是先生的心灵境界,那是一颗单纯而朴素、善良而真诚,清静而无为的心。古人云:万类由心。于艺术,心源是根本。先生的艺术境界,是其心灵境界的外化,作品的背后是人品、人格、人生境界的支撑,是先生灵魂的高贵,才成就了其艺术的造诣。古人云:人品高,气韵不得不高。先生以自己的书法践行了人品与书品的同一,使书法超越书写技巧而获得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提高了书法艺术的审美境界。先生没有把书法看成纯技术之能事,而是抓住书法艺术的生命之根,线条的表现力,以生命智慧行书法艺术本体之事。先生是以书法为载体,将书法作为生活方式,修为人生,以书法见天地,见众生,见自我,造大化之境。

          先生的心是淡的。淡定,心因淡而定,心外无物,不被外在影响,具有超乎常人的定力,才能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能坚定人生、艺术追求的方向。从先生对魏碑的研究,就能看出先生的定力,非常人所能及。心因淡而干净,导致艺格不俗。如石涛所言:心淡若无。艺术的表现与情感的抒发,能去愚而生智,除俗而至清。心因淡,其书法出自天性,出自灵府,而超凡脱俗,平淡天真,稚趣天成。

          先生的心是静的。心静如水,静能生慧,惟静生出智慧的光茫,才能使情怀超越世俗羁伴,精神通向诗的远方。先生的书法既是生命智慧的外化,又是东方哲学辩证形象思维的体现。先生曾自嘲曰:“都说我会写字,其实我会写个屁,我只懂阴阳。”一阴一阳谓之道,其实先生是懂道,懂得宇宙的大道、大法,懂得艺术形而上谓之道,先生是明道、行道之人,亦是现实版的得道高僧。其书法是技进乎道,以书体道,实为书道。因先生在道上行,所以才得道多助,得到书法界的普遍认可和赞许,赢得了书法艺术的最高荣誉,因此成就了先生精彩的人生。

          先生的心是空的。空空然,放下了世俗的许多,清空了内心,故增大了容量,才能虚怀若谷,澄怀观道,于空里寻真,其书法才能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抽象的表现了神秘宇宙的宏大气象与天人合一的境界。先生的书法作品如太虚片云,来去无迹,洋洋洒洒,生机无限,如董其昌所云:宇宙在乎手,眼前无非生机。达到了我心既宇宙,宇宙既我心的天然境界。当众人赞许先生的字时,先生风趣地说:老伴就喜欢我的这只手。其实老伴何止是喜欢先生的手,而是喜欢先生的心,书法看似是手在写,其实是心在写,如汉扬雄曰:书,心画也。先生的字就是先生心的迹化。

          老天给了我们每人两样东西,一是有,一是无。先生的艺术成就是“有”,我们能看到的客观存在,然不可忽视的是支撑其艺术的背后的,看不到的无形的力量,即“无”,故老子曰:无为。在“无”上作为,在看不见的地方作为。如果说书画艺术,作品是“有”,那么作者的思想、精神、境界、灵魂是“无”,“有生于无”,作品的形式内容出自作者的心田,先生深暗其理,一生在“无”上作为,在“本”上求。孔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先生一生不论人生境界,还是艺术境界,均在本质上追求,向内求,而不向外求,由此看出先生认知的穿透力。先生为当代艺术成就卓越的艺术家,其生活环境、工作条件,理应与之相匹配,而事实上,先生与家人就居住在普通的三居室,画台就是餐厅里的不足两平米小餐桌,可以说是一家人用餐与先生写字画画的多功能画台。先生展览的大幅作品均诞生在这小餐桌上,甚至先生为“中共中央党校”书写的牌匾也是在这小画台上书写的,真是小画台上大气象,大境界!由此,启示我们书画作品的大境界,不在画台的大小,而在于心境的高下。心大了,天地境界自然就大,大而无外,小而无内,任精神自由驰骋。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这也是先生之书法,具正大气象之原由。反观当下,又有多少人在追求大豪宅,大画室,大画台,可就是书画不出大境界,高品格。可以说先生的画台,比任何书画家的画台都小,但又无人能写出先生的气象境界,这就明显看出向内求与向外求的区别。教员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永远不是武器,而是人的因素。教员在陕北条件简朴的窑洞里能指挥人民战争,周恩来曾说:共产党是在最小的作战室,指挥世界上最大的三大战役,其心力之大令人难解,先生的小画台大境界传为佳话。

          有什么样的心灵境界,就看见怎样的精神世界。先生的书法就是自己的世界,无论是雄浑、浑穆还是清凉是其内心的折射。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先生曾对其子所说过的一句话:在你爸爸的眼里永远没有敌人。这看似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却是老人家心灵的呈现。由此,我们看到了先生心灵深处的光明,美好与善良,胸怀格局之大,心存众生的心灵境界;包容、平和看世界的慈悲心态;先生修为的如佛心,心灵清澈空明,干净圆融,心外无物。是众生照出了先生的内心世界,先生真正做到了如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所言:“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先生的心是美好的,世界亦是美好的,也因此成就了先生的人格与艺境。

          谈及先生的艺术的成就,书法的高度与影响已是当代众所周知的,然而不可忽视的还有先生的花鸟画。如果把先生的艺术比做参天大树,书法艺术是其健壮的主干,而先生的花鸟画则是这棵大树上绚丽而优美的枝条,共同构成了先生的艺术生命。先生一生研习书法之外,还喜作花鸟画,每每去拜访先生,当我驻足欣赏画时,先生总是客气地让我提意见,大哥也诚恳地让我给老爷子提一提,我讫敢,只有汗颜。

          观先生的花鸟画当属传统的文人画的范畴,风格取向更接近明清文人的绘画范式,亦为写心派。揣摩先生的花鸟画有其极深的艺术价值。因先生有过硬的书法底子,笔线有极强的生命力,故随手拈来,书写状物,生机盎然,平淡天真,一派天成。先生的花鸟画取材多是孩提时乡村往事的记忆,画面气氛总能给人带来情感上的共鸣,唤起人们对乡情的依恋,对往事岁月的回忆。笔下的形象大都取自农村常见的家禽生畜,鲜活而可爱,稚拙而童趣。先生画画並非有意而为之,而是兴趣所至,按先生自己所言是玩一玩。而就在这玩一玩的心态下,成就了画的“无意于佳”的自然天成的生命状态。此生命状态是松驰的,超脱的,自由的,自在的境界。先生提笔画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自己的生命体验,故其画真实生动,天真可爱,质朴天华,多了些真诚,少了些技巧的雕饰,是心源所为。我们若以常人的绘画标准来衡量先生的画,其造型是不准确的,甚至是不像其物的,但先生深谙中国绘画写意精神,没有把注意力关注客体,而是注重主体心境的表达,在“似与不似”之间,“不似之似”的状态下,以形写神,重神韵,先生高就高在于以气韵求其画,形似天成。先生的画是苏东坡:“君子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理论的具体实践,先生不在于对物的如实描写,而追求的是绘画自身价值,是形而上的道体追求。看先生笔下的麻雀,大多只三两笔,落笔成形,笔简神丰,情趣盎然,天真可爱。先生笔下的松树,刚劲有力,风骨犹存,气韵生动,尤见其书法碑笔下雄强健壮的生命力。

          在我看来,先生与绘画的兴趣不亚于书法,近些年来,墙壁上时常书法和绘画参半,足见先生的兴趣。只是先生的一生把大部分精力用功于书法。恕我直言,如果先生志力于中国绘画的研究,其成就定会不亚于书法。我的依据是先生是天才、大才!历史上苏东坡,米芾,赵孟頫,徐渭,八大,黄宾虹,齐白石等都是能书擅画的巨匠,倾其一生于书画艺术,书画双雄。究其原因,宏观上讲书画乃姊妹艺术,同源同体,具有相同的艺术功能,可以说书即是画,画即是书,均属造型艺术范畴。绘画归乎用笔,笔法来自书法,因此,书达到一定的高度,从技术到境界就已具备了画的硬件标准,加之绘画的认知,悟性,高明的书家将画画好,也就顺理成章了。先生自不在例外,其画的艺术价值也不能小觑。先生晚年创作的水墨长卷,水墨酣畅淋漓,气象宏大,雄浑博大,超凡脱俗,进入一超越时空的审美境界,看出先生绘画的天赋与创造力。每次拜访先生,闲聊之余,先生常会说:咱爷俩合作,玩一玩。先生是把书画视为自己的生命,先生的一生是书画的一生,有所成是必然的。

          先生对绘画的认知之高,也是令人折服的,早在三十年前就对我讲:画是写出来的,画一定要写,写才有气韵。”开始我是不解其意的,后来才慢慢有所悟,气韵生动是艺术生命的终极目标,是衡量书画审美的首席标准,古人画气不画形,造气为上,方知先生悟得书画之道之深,这对我影响极大。指导我一生在骨法用笔与书法上用功,不断提高书写能力,以求气韵生动之境界。感恩先生教诲,终生受益,愿先生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文/肖培金,天津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乙巳仲春培金于见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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