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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槜李·铁琴·翰墨缘:文彭与项元汴的1558年

        作者:沈蕾2025-07-07 08:37:45 来源:美术报

          明 文彭 草书《雅琴篇》(局部) 39×475cm 天津博物馆藏

            嘉靖三十八年(1558年),文徵明(1470-1559)长子文彭(1497-1573)赴嘉兴府学任训导。这位出身苏州书香门第的文人,在人生步入六旬之际,于毗邻故乡的嘉禾之地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轨迹。

            正月的江南水网尚带寒意,文彭从苏州登船南下,经望吴门进入嘉兴府城。这座河道纵横的城池与苏州风貌相似,府学位于西北侧凤池坊,与项元汴的天籁阁仅隔数条街巷。在中国书画史上,项氏“天籁阁”堪称一个极为响亮的堂号,它是收藏史上有着“第一人”美誉的项元汴的藏书之所,传说得名于项氏珍藏的一床古老铁琴。而“天籁阁”这方不朽的藏印正是文彭早年所刻。

            项元汴家境殷实,向来倚重文氏父子的鉴赏眼光。商人的身份让他深知,金石书画不仅是可供赏玩的雅物,更天然具备金融属性。而身为文徵明长子,文彭就扮演着中间人的关键角色,他既有专业眼光,能精准鉴别各类金石书画的优劣真伪,又深谙行业门道,于人情世故极为练达,能游走于富贾巨商、文人雅士、工匠艺人之间,帮助买卖双方达成了一笔笔满意的交易。

            这一年,项元汴三十又四,正是年富力盛的岁数,他的收藏在文家父子的精心提点之下,已初具规模。他常邀请文彭至府上小叙,共赏佳作。若有古董贩子送来新货,文彭也会去信邀项元汴一同赏鉴,再慢慢决定是否有购买之必要。两人时不时书信往来,有时候,项家人送来信札的同时,还会捎来项府上的大米、鲜鱼。兴之所至,文彭也会为项元汴写几幅草书,作为答谢。项元汴与文彭的儿子们年龄相仿,可文彭从未将其当作晚辈看待,每通信札的上款,总以“墨林尊兄”称呼,既有他公事公办的职业风格,又见同好之间的惺惺相惜。

            转眼已是六月季夏,文彭来嘉兴已满半年。从严寒至酷暑,这半年来,项府和府学之间的这条集街,是文先生频繁往来的主干道。六月三日那天,项元汴请文彭至退密斋小酌。和“天籁阁”印一样,项元汴那方“退密”朱文葫芦印,也是请文先生操刀的。

            今日聚会的主角,是嘉兴的地方名产槜李。项元汴引以为傲的那枚“槜李”朱文圆印亦是文先生的手笔。槜李熟透之后,原本硬质的果肉,便会浆化,食用时不用剥皮,只需轻咬一个小口,即可将浆液一气吸尽,酒香氤氲、甜而不腻,最后所剩只有一颗缠绕着些许果肉纤维的李核。

            盛夏时节,曲径通幽的项宅内苍松翠柏、修竹缤纷,引种的几棵芭蕉枝叶茂密,阻隔了烈日的浓焰。此情此景,美酒佳果,文彭或许联想到了南朝沈约的《修竹弹芭蕉文》,于是,便为项元汴留下了墨宝。文彭书法,篆、隶、真、行、草各体俱佳,且每一字体皆有法度,能自成一家,并未蹈袭其父的风格轨迹。他书风多变,起初师法钟繇、王羲之,而后又潜心研习怀素,到了晚年则全身心钻研孙过庭。他完美继承了父亲兼擅诸体的卓越才能,笔力深厚、功底扎实,只可惜,一生都笼罩在父亲盛名光环之下,自身的光芒多少有些被掩盖。

            六日之后,文彭再过退密斋,这一次,他又为项元汴作晋代张敏《头责子羽文》。这两件书迹均以草书写成,运笔娴熟有力,结体张驰有度,布局错落有致,颇得孙过庭气韵。不日,装裱匠奉上装潢一新的草书册页。这件书迹必定是深得项元汴的喜爱,他竟密密麻麻地盖上了大大小小七八十方印。这便是本次嘉兴博物馆“天籁回响——项元汴诞辰500周年书画特展”上的文彭草书《傲园杂兴册》的来历。

            接下来的半年,项元汴又通过文彭陆续收获多件珍藏。时年八十九岁的文徵明,先后为他书写了行书司马光《独乐园记》长卷(仇英曾为项元汴创作《独乐园图》),还为沈周所绘《韩愈画记》题跋作书,由此凑成了当时风靡一时的书画合璧卷。此外,文徵明还为项元汴的两件书法藏品——《宋度宗手敕赵子固卷》《陆放翁手简二通》撰写了题跋。

            转眼,嘉靖三十八年(1559)正月,项元汴就忙不迭邀请文彭以唐代诗人王勃《采莲曲》长诗作书卷。原来,项元汴早就购得了唐寅五十一岁那年(1520)创作的《采莲图》卷,这一次,他又琢磨着再添一件合璧卷。

            然而,世间诸事,聚散无常,自有定数。仅仅一个月后的二月二十日,文徵明以九十高寿溘然长逝。在那个极为看重孝道的时代,身为家中长子的文彭必须去职返乡守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文彭刚刚起步一年多的府学教职不得不就此中断。而他与天籁阁之间,那些曾经隔三岔五、你来我往的频繁互动,那些一起品鉴畅聊书画的美好时光,也只能暂且告一段落。

            是年年底,隆冬十二月,文彭从苏州来,再次造访项府,拜会老友。这一回,他为项元汴留下了唐代司马逸客《雅琴篇》草书长卷。不知挥毫之际,耳畔可否曾有天籁琴音鸣响?《雅琴篇》运笔比《傲园杂兴册》更显苍茫,晚年研习孙过庭的功力尽现。这两件作品,一件作于盛夏雅集,一件成于隆冬别宴,恰似文彭与项元汴交往的缩影:既有槜李醉人的快意,亦有人生离别的怅然,而贯穿始终的,是对书画金石的共同痴恋。

            聚散无常,唯墨迹可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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